【同心共祝·锦绣中华】朱宁:过去五年中国经济取得三大成就未来楼米兰体育- 米兰体育官方网站- APP下载市股市需化解两个隐忧

2025-10-07

  米兰体育,米兰体育官方网站,米兰体育APP下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6周年来临之际,恰逢“十四五”规划迎来收官总结阶段,同时“十五五”规划草案也正处于审议的关键节点。此时,我们如何客观评价过去五年中国经济的整体表现?面向下一个五年,房地产市场与股票市场的走势该如何精准把握?在低利率时代,又该如何管理好自己的钱袋子?这些问题,牵动着许多民众的心。

  回溯过去十多年,上海交通大学高级金融学院的朱宁教授,持续以敏锐的洞察力警示中国房地产行业与宏观经济中积累的风险,其著作《刚性泡沫》更是荣获了孙冶方奖。如今,防范风险已然成为中国经济运行的核心议题之一。与此同时,作为深耕投资者行为研究的学者,朱宁教授对中国股市的诸多深层次问题也进行了深入探索与思考,对监管者在推动“慢牛”行情过程中所需展现的平衡智慧,以及资本市场中的人性弱点,均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独到见解。

  近日,观察者网邀请朱宁教授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。在交流中,朱宁教授指出,过去五年,中国经济取得不少成就,其中重要的一项是在有效去风险的同时保持经济活力;而展望未来,如何使作为资产的住房在房价回落的背景下仍具吸引力,如何让股民和投资者在期待A股“长牛慢牛”的同时保持理性投资行为,都是我们亟待关注并妥善解决的问题。

  观察者网:建国76周年之际,又面临十四五收官,各个部委近期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总结各自领域十四五的成就。从您专注的行为金融学的角度,金融和房地产行业的观察,过去五年,我们的进步在哪里?

  朱宁:我关注的领域更多偏宏观经济和金融体系多一些,也和我之前的研究有关。过去几年有以下几个非常重大的成就值得肯定:

  一是整个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,从过去更多靠房地产、靠债务驱动型增长模式,逐渐过渡到靠创新、靠新质生产力来驱动,我觉得这是特别重大的一个成就。因为我们一直在讲,中国要从高速增长阶段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转型。这个转型非常必要,又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,所以我觉得这点非常了不起。

  第二,也是疫情期间凸显的一点,即中国打造了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非常完整、非常纵深的全球性产业链。我们看到,无论是加工制造业、医药品或者日常用品,世界都很难与中国脱钩。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,整个中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、在整个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中的地位都进一步得到了提升。

  此外,从经济和金融的角度看待,这也是之前我提示过很多的:我们在高速发展过程中积累的债务风险、房地产行业积累的风险,在过去五年里逐步得到了化解。虽然时至今日,房地产价格还在调整之中,但是整个社会已经开始逐渐接受:房价不是只涨不跌,中国经济可以不只倚靠投资基础设施、依赖房地产,而是可以通过自身生产能力、统一大市场和科技能力来推动。所以我认为,在逐步化解宏观风险的大前提下,中国经济仍然维持了一个比较合理、比较有活力的增长速度,这也是一项非常重大的成就。

  《刚性泡沫》讨论的主要问题就是化解风险。而我觉得化解风险其实是有一定的代价的,但是我们都希望能够达到化解风险的目的,却很少有人愿意为此付出代价。过去这几年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逐步放缓了,我觉得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以前的债务积累增长模式在买单。所以我觉得这其实是必须,也是必要的。

  《观察者网》:您这个角度新颖,的确很多学者一直在解释过去十多年经济增速为什么下滑,会认为去风险、挤房地产泡沫做错了。而您认为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一个代价。

  朱宁:对,我一直在跟很多朋友和学生分享:其实大家不应该对现在的经济增长速度太过失望,我们维持着5%左右的年增长,如果横向比较一下,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,除了印度之外,我们的增长速度仍然是最快的。如果时间维度拉长,2000年初的10 年可能发展过快了,而不是现在太慢了,所以必须面临一个调整的过程。因为那10年的高速发展,一定程度上就是通过债务的累积和泡沫的放大作为代价来实现的。

  观察者网:有道理。《刚性泡沫》中提到,“政府不同形式的隐性担保造成的道德风险、投机行为,造成了房地产资产泡沫以及债务高企。”这个刚性兑付是很危险的,过去二十多年,由于政府的隐形担保,我们的个人以及企业总觉得”买房就是赚钱”,这助推了泡沫的形成。现在我们知道,2021 年以来,我们经历了一个刺破房地产泡沫,以及地方债务去风险的过程。您觉得是不是这时候这刚性兑付已经被打破?

  朱宁:过去十年是一个逐渐打破政府刚性兑付的十年,我们也取得了很多成绩。但是,如果现在说刚性兑付已经完全打破,可能还为时尚早。

  在各个不同的经济金融领域,刚性兑付打破的节奏和速度不太一样:在中国A股市场,已经打破得非常彻底了,投资者不会觉得“我亏了钱,政府需要替我买单”;在过去七八年时间里,在理财领域,如互联网金融或者P2P领域,在房地产领域,在信托产品领域,刚性兑付都还在逐渐打破中;但是还有些政府隐性担保或者刚兑比较严重的领域,比如说地方政府债务,还有国有企业债务——我们会看到,如果这两个发债主体不是因为有国资的色彩,如果不是有大家信任的国家提供的信用担保和背书,很可能它们债都发不出来,或者债已经还不上了。所以,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我们在打破刚性兑付上面取得了很多成绩,但是还不能说已经完全打破了刚性兑付。

  市场上所有的定价都是基于一个企业资质的好坏,而不是背后的股东是政府还是个人企业。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金融改革逐渐推动的一个方向。

  观察者网:但国有资本投资的很多领域,尤其是地铁这样的基础设施、社会公共品,本来民企就没有多少意愿来投资,如果打破对国企的刚性兑付,没有政府的隐形担保,那他们可能就贷不到款了?

  朱宁:我们过去几年有一个很重大的变化,就是把国有企业分成资源型/垄断型和竞争型/市场型,这个分类我觉得本身就已经说明了,有一些领域因为与生俱来的特色,比如基础设施等公共服务事业领域,必须是国家来投资和经营的,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它放在一边。但是还是有很多领域,比如民用交通领域,航空领域,市场可能会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,就需要引入更多的民营资本和市场竞争。

  所以,我认为,国有企业有它重要的社会职责,但是我们也必须意识到,正是因为国有企业享受政策的一些倾斜,这会影响其在日常运营和策略制定上的效率或能动性,所以这是一把双刃剑。

  因此我认为,下一个阶段的改革目标之一是:如何能够更好地发挥国有企业的优势和政府的影响,但同时也能更大地提升或体现运营的效率。我觉得这两者都不能偏废,二者也并不矛盾。国有企业可以获得政府支持,政府可以给其提供增信。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会担心,政府的背书可能会有道德风险,因为一旦国有企业认为政府会替自己担保、兜底,可能做事就不需要那么努力。这是一个挺难回避的人性弱点,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好的机制,既让它享受“国有”这两个字带来的优势,同时又能充分发挥出民营各方面的优势。

  观察者网:再回到房地产行业的调整,从过去几年的房地产行业表现和经济增长表现来看,您是否认可,我们其实已经实现了房地产经济的软着陆?

  朱宁:对,我在2016年出版《刚性泡沫》的时候,很重要的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这个泡泡不要吹得太大,因为很担心房地产泡沫吹得太大之后,一旦泡沫挤破,对于整个经济的负面影响会很大。

  在房地产泡沫的顶峰时期,即2020-2021年,房地产对于整个中国经济的贡献度达到18%-19%,约占五分之一;房地产及相关领域对整个中国经济的贡献达到三分之一左右。这确实在全球范围内都是非常少见的。

  这种严重依赖房地产的经济增长模式,在过去五年得到了比较好的调整,这个调整非常必要。我们必须得意识到,没有任何一种资产的价格会涨到天上去,所以在没有涨到天上去,或没有开始下跌或暴跌之前,就要做好充分的预案:如果这个情景真的发生,如果房价真的下跌了,我们该怎么办?所以希望能够更前瞻性地提出风险提示和政策建议。我们现在其实应该庆幸,我们刺破了这个泡沫,使得房价实现了软着陆。

  尽管如此,如果2021年实施房产三条金融红线的时候,政策实施得更加灵活,可能整个经济转型会更加平稳。当然我们也必须要认识到,很多时候矫枉必须过正,因为在过去10 -20多年里形成的非常强烈的“房价只涨不跌”的预期,不经过重大的市场调整,确实很难打破,而如果不能够打破“只涨不跌”的预期,房地产泡沫可能只会越吹越大。

  从这个角度来讲,三条红线政策的出台也非常能够理解。但是,事后来看,几年前我们不应该花太多时间讨论房地产是不是个泡沫,当时至少应该非常坚信这是个泡沫,然后花更多时间讨论,如何给房地产泡沫安排一个更好的软着陆方案。

 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,在过去四五年里,在没有牺牲太大经济增长的同时,我们逐渐实现和完成了房地产领域的软着陆,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。

  去风险措施之一:以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为代表的新经济成为高质量发展新引擎,2024年“三新”经济增加值占GDP比重达18.01%。

  观察者网:说到房地产泡沫,我们看到很多城市,从去年到现在都放开了限购,甚至已经是在鼓励买房了。但是政策出台之后 ,暂时还没有明显地看到房地产市场止跌回升。您觉得房地产“只涨不跌”的刚性兑付逐渐被打破之后,是否又走向了另外一个反面?这是好事还是坏事?您认为投资者和政策制定者应如何对房地产“居住属性”形成新共识?这轮房地产市场的调整期会有多漫长?

  朱宁:我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,调整期还要多久?从去年年初《刚性泡沫》增订版出版之后我接受了很多采访,我说,国内房地产市场最终见底可能还要3到5年——这判断在当时可能还引起了一定的争论。我当时还说,全国范围内房价还有20%到30%的下跌空间。

  我做这个预判,主要基于两个原因。一个是通过国际横向和历史纵向的比较。过去三四十年在全球范围内发生的比较严重的房地产泡沫,包括2008年美国的金融危机和1990年左右日本的金融危机,以及北欧、南欧等世界其他国家也爆发过的类似金融危机,房价从见顶到底部,调整的幅度往往是30%左右。而持续的时间,日本大概是17年,从1990年一直到2007年,美国持续的时间比较短,大概是从2007年一直到2015年,8年左右,所以取个简单的平均数,我们的调整期可能需要11年至12年左右。国内很多县级城市房价是在2016-2017年达到了顶峰,如果用这个峰值来推测,我们的房地产市场大概会在2026-2027年回暖。基于这个因素,我推测说,可能还有3-5年的调整时间。

  此外,我在很多场合都跟大家分享过,如果从房价收入比例、房价对房租的比例来做国际比较,2021年之前国内房地产的泡沫严重程度,可能是过去50年人类历史上见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房地产泡沫。即使我们与当年日本的房地产泡沫做比较:日本当时一线城市大阪和东京的房租对房价的租售比也没有低到1%左右,而2021年左右,上海的房租对房价的比例就是这个水平,也就是说房价大概是100 年的房租总值,这其实是很夸张的。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我认为不排除中国的房地产调整的幅度和时间会超过国际上、历史上的平均水平。

  您提的第一个问题关于限购。我认为限购政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从行政手段,而不是从市场或者价格的角度来防止房地产进一步泡沫化。但是在整个房价下跌的过程中,我们也看到各个地方政府在“一城一策”的政策引导之下,逐渐都放松了对房地产限购、限售的管控。现在可能全国范围内只有北京和上海的内环或者核心区域,还面临限购。

  很多朋友来问我,为什么到现在大城市的地方政府还不愿意完全取消限购?其实就像你刚才说的,放开了一线城市周边地区的限购之后,并没有有效地逆转整个市场的预期。所以我个人其实有点担心:如果我们真的完全放开了上海和北京的核心区,也就是我们全国上下不再有任何限购政策,那时候房价仍然不能够止跌回稳,那可能对整个投资者和购房者的信心会有更大的冲击。

  那么,这个阶段还有什么样的政策可能在短期内有效使得房价止跌回稳?答案其实是,很难。有两个原因:一是,即使经历了过去四年左右房价的下跌,我们看到,房价下跌的同时,在很多城市,特别是非核心地区,房租也在下跌;而且,即使房租下跌,房屋租出去的难度也在明显加大。也就是说,房地产在房价下跌的时候,所谓投资的价值也在同时下跌。如果用一个金融的估值概念,就是房租房价租售比,改善的幅度并没有大家想象的这么大。房子作为一个资产,价格下跌之后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明显的上升,这是我们最终要解决的一个核心问题。

  我认为可能房价必须经历一个所谓“用时间换空间”的调整,才会逐渐走出底部。因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,国内房价偏离基本面价值实在太多和太久了,所以需要更长的时间调整。

  朱宁:对,我个人对目前房地产的调整有点担心,我也提出了政策建议,就是帮助房地产止跌回稳的政策力度和速度可能都要进一步提升。

  我在清华大学和上海交大教书,每天要面对很多大学毕业或者硕士毕业的年轻人,我能观察到,年轻一代人看待房地产的态度和70 后、 80后甚至90后,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。

  我们这代人,70、80后的人都觉得房子是个挺安全的资产,房地产是个很好的投资,而且我们会觉得日子会越过越好,收入会越来越高;我们买房的时候也觉得房子很贵,但是相信过了10年房子就便宜了,因为我们的收入会增加。

  但是疫情之后,现在的年轻人,特别是在95 后、00后的朋友们的心目中,可能掏空了6个钱包付了首付,买到的房子(期房)还不能准时交付——前几年保交楼的任务特别艰巨,我觉得当时对购房者或者潜在购房者的信心是一个很大的冲击;或者房子交付了,以后会供不起。疫情之前,我的很多学生工作之后,如果有点小挫折,先裸辞,之后就去云南、西藏旅游,回来再找个工作,那时候觉得工作很好找,而且觉得可能能换一个更好的。而疫情之后,大家对于今后无论是换工作的可能性、还是加薪的可能性,预期都在下降。所以,在买了房之后就担心,以后能不能供得起房?

  另外,他们还会担心,今后的房子可能会越来越不值钱。经过过去这四五年的调整,让很多年轻的朋友认识到买房子不一定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,可能买房会亏掉很多钱。这个看法极大地影响了年轻人购房的意愿,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朋友开始相信这个概念。

  我1992年进入北大学习经济金融,之后的二三十年里,在康奈尔大学、耶鲁大学、加州大学、清华大学和交大高金等高校进行经济学和金融学的研究与教学,期间只在一个领域听到过“刚需”这个概念,就是在中国房地产领域。

  我们在经济学里面讲到有效需求和无效需求——你买得起的需求叫做有效需求,买不起的需求就叫无效需求。比如,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想买一辆法拉利或者劳斯莱斯,但是没有钱,这就是无效需求。但是唯独在中国房地产领域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听到一个很流行的说法叫做刚需,还有“丈母娘效应”,认为房子是一个必买品,买得起要买,买不起也要买。为什么你买不起还要去买呢?很简单,因为你觉得现在买不起,但以后房子会涨价,你必须尽早买。所以整个社会不是简单地把房地产当作一个消费品,而是已经不自觉地把房地产当成投资品甚至投机品。

  过去4年全国范围内房价的调整其实已经证明,之前广泛流传的“丈母娘效应”和刚需的这种叙事已被证伪。2021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房价的上涨,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投资性和投机性需求的驱动。随着房价的下跌,这种投资性和投机性的需求被挤出之后,整个供需发生了改变,这就是房价出现下跌的原因。

  很多年轻的朋友,刚刚步入社会,他们对于房子是消费品还是投资品还不是特别熟悉,但马上亲身经历了一个房价持续下跌的过程,这点对年轻人如何看待房地产今后的走势、房地产的投资价值会有非常重大的影响。

  很多城市推出保障性租房,供应给年轻人。图为上海普陀区“中岚居”保租房的样板间。

  所以,我们应该从一个更加客观或者更加务实的角度,跟很多年轻的朋友传授更多的投资金融的知识,让他们意识到,房地产的投资属性/金融属性和居住属性/消费属性,这两者并不是对立的,很多时候它是可以对立统一的。所以目前来说,最主要还是考虑居住需求。既然我有居住需求,我在过去十年一直鼓励年轻人做的,就是干脆租房子。这样的好处就是,中长期房租会首先企稳,房地产的投资价值会逐渐凸显,房价也会逐渐回归理性的水准。但是这确实是一个逐渐企稳的过程,甚至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。

  观察者网:那我们再说说股市。前一阵子我记得李稻葵在和吴晓求的一场对话中提了个有趣的问题。他问:我们制造业发展得这么好,全球瞩目,但是我们股市为什么搞不好?两组数据,第一组是比较多国股市的投资回报率,很多经济增长比我们差的国家,股市投资回报率却比我们高,这是从散户利益角度看中国股市没有给投资者特别好的回报;此外,在发挥对实体经济的作用上面,可能也并不是特别理想。金融四部门在国新办十四五成就系列新闻发布会公布的数据显示,企业直接融资的比例比十三五末增长了2.8%,也只有31.6%,所以我们企业主要还是依赖银行间接融资手段。

  我们股市无论从投资者回报还是对实体经济的支持上都做得不够好,很多人都在分析这背后的原因,您怎么看呢?

  朱宁: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性问题,中国资本市场有很多类似触及灵魂的深刻之问。我认为可能有三个方面的因素。

  我在回国这15年以来一直在广泛地、积极地建议,资本市场的改革核心点之一,首先是认清资本市场的定位。我认为,一直以来,我们对整个资本市场的定位仍然比较侧重于融资,对投资回报方面的关注不够。

  我们知道30年前,中国股市的目标是帮助国有企业排忧解难和实现企业转制。过去十年,股市主要目标是放在帮助中国企业做大做强,推动实现新质生产力。所以我们的政策目标更多的是,如何从股市融资帮助我们的企业做大,帮助我们发展经济,但是没有想太多投资者从股市里面得到了什么。

  投资者行为是我关注和研究的领域,我想如何能够帮助投资者在股市获得长期更高的收益,这不但会推动我们的股市上涨,也会推动我们的股市融资能力。因为投资者一旦对于市场更有信心,他们会更愿意把资金和资源投入资本市场。

  第二点,资本市场的上市机制、退市机制、交易机制,已经形成了非常强的投资者自负盈亏的理念,也就是《刚性泡沫》里讲到的,政府的隐形担保的刚性兑付都打破了,但还是存在非常强的“父爱式”的监管思维,就是希望投资者不要亏钱,政府帮你都管了,这样投资者就只要闭着眼睛买就可以了。

  但我们必须要意识到,资本市场最大的功能是信息汇聚和价格发现,投资是每个投资者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进行判断和选择的过程,这个过程其实是股市实现最重要的资源配置功能的过程。如果这个功能都被监管者做了,散户就觉得,我只要闭着眼睛买就行了,这其实既不利于投资者的成长,也不利于整个市场的成长和整个市场定价机制的成熟。

  所以,过去这些年,我做了大量的投资者教育、投资者保护的工作。我也经常会和我们的监管领导讲,很多时候对于投资者最大的保护是,你不要去保护,让他跟小孩子一样,在股市里摔跟头,摔了跟头之后就会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好的投资者,可能会转手去买基金,基金亏损之后,会发现可能应该去买指数型基金或者ETF。很多时候投资者的成长通过呵护是很难实现的,只有通过自己经历,甚至是跌倒之后再爬起来,才能成为成熟的投资者。

  所以,第二点,我们监管市场化的思路可能还是不足,监管者父爱式的、呵护式的、政府替投资者承担责任的思路可能还是太重了。

  根据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年报,上交所每天85%的交易量来自散户,而机构投资者仅占15%。资料图:澎湃新闻

  第三,我们的资本市场成立30多年了,仍然是一个散户所主导的市场,我们经常讲的机构投资者、耐心资本的长线发展速度还是相对比较慢的。这可能有我们证券市场的原因,也可能需要对财税制度做出调整。总而言之,我们确实需要有更多更成熟的长期资本,它们更有可能成为A股市场的定海神针。我本人过去20多年的研究表明,散户投资者面临很多人性的弱点,会犯很多行为上的错误,所以散户投资者主导的资本市场确实波动幅度非常大。

  第二方面,为什么股市不能很好为实体经济服务?因为我们大量的散户其实对于实体经济既不了解,也不知道它和股市应该是什么关系。所以我觉得整个投资者群体的培育,也是中国A股市场中长期发展一个很重要的课题。

  观察者网:您提到“父爱式的监管”不好,要让市场去发现价值,让投资者自己跌倒自己爬起来。但是当股市大跌的时候,民众和经济学家又都会呼吁政府采取很多刺激政策。比如,去年这个时候,9月底10月初,出了一揽子增量政策包括稳定股市的利好政策,股市涨了一波,后来差不多又回调了。有的学者就说,刺激政策要继续,要加码,毕竟A股市场在3000点左右趴了八、九年了;经济学家都讲,信心是黄金,有的学者甚至说,让股市涨到4000点再说,这样才能拯救投资者的信心。既要减少“父爱式监管”,又要防止市场大跌,这是个既要又要的问题,怎么去平衡呢?

  朱宁:任何一个政策最终都是不同政策目标之间的平衡,包括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、公平目标和效率目标、包容性目标和发展性目标,等等,这些可能都是需要政府去平衡的。

  在这个过程中,确实,我也认为正向地引导投资者的信心和预期,是特别重要的。我在过去四、五年讲了很多资本市场信心和预期的问题,这是我们行为经济学研究的领域,而且现在它的重要作用更加凸显了。特别是这段时间,如果楼市止跌回稳短期难以实现,股市实现止跌回稳就显得特别关键,不只是对于中国的股市,对于中国居民家庭的财富,对于整个中国的消费和经济增长都显得特别重要。

  所以我完全认同,政府应该尽可能地推动市场对股市的未来走向有一个正面的预期。我在过去一年的很多宣讲中也一直讲,大A已经逐渐凸显出中长期的投资价值。

  但与此同时,除了这一层的思考之外,我们也必须要思考,这样做可能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一些后果,那就是道德风险。如果投资者琢磨透了政府的意图,觉得闭着眼睛冲进A股就能赚钱,,那很可能我们又会重蹈2007-2008 年、2015-2016年股市泡沫,甚至出现股灾的情况,这就是人的逐利本性所决定的。

  从去年9·24开始,我们的政策意图——维护股市止跌回稳的预期越来越明显。但与此同时,整个A股市场的走势也比较符合监管预期,那就是形成长牛慢牛。我觉得这个政策的平衡还是很有艺术性的,可能也吸取了2008年和2016年的教训,我个人对于政策的平衡也非常认同。

  但是我们仍然最终要回到我在《刚性泡沫》里讲到的,如果越来越多的股民和投资者都相信这是个牛市(慢牛),那么他们的投资行为会变得越来越激进,尤其是在现在赚钱不那么容易的情况下。那最终会不会又导致股市出现一轮疯牛或者过热?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必须要高度关注、同时可能要准备预案的。

  观察者网:我们再来看看当下的走势。今年以来,我们对于特朗普上台是有心理预期的,觉得情况可能会不太妙,最终确实也发生了四五月份紧张的中美对阵的状况。但是中国经济没有出现很严重的问题,股市甚至还出现了几轮涨幅,现在快到4000点了,海外金融资本也进来了很多。那么,您觉得我们是不是可能低估了中国股市的韧性?

  朱宁:不同的投资者,面临不同的机会,也有不同的目标,他们的投资策略不太一样。我们国内大A的投资者,大部分投向的是人民币资产或者A股市场,但是国际资金往往是做全球配置的。确实,在过去的一年左右的时间里,特别是去年9·24以来,国际资本有增持A股和港股的趋势,这反映了两个原因:

  一个原因就是,之前,国际资本对于中国经济和整个中国股市的表现是非常悲观的,前几年确实中国A股的表现也很低迷,所以他们的资产配置中投向中国的仓位非常之低。但现在他们发现中国经济和中国股市的韧性都比较强,所以他们有一定的增持加仓。

  同时,还有一个原因。我刚刚去美国待了一个多月,观察到美国人意识到特朗普上任以后,国家的政治、经济和商业的不确定性在急剧增加,原来美国被认为是比较安全的资产避风港,但他们突然发现这避风港里的风可能比外面还要大。与此相比,他们看到整个中国的经济运行可预见性非常强:中国仍然非常关注经济发展,关心经济发展基础上的整个社会的进步,关心企业的创新和创业精神,贸易战并没有给中国带来特别大的冲击。所以从风险规避的角度来讲,整个国际资本市场的基金经理们会更看好中国。

  但是我也想再赘述一句,这并不意味着西方资本现在像疫情之前那样,又重新把中国当做最重要的投资目的地,我们看到的是,在整个西方的主要机构投资者的投资组合里,人民币资产配置相对中国经济规模,仍然是偏低的,所以不是超配,仍是一个低配的局面。与此同时,因为美国国内的合规要求、风控要求和劳工要求,很多国际资本投资中国股市仍然面临很多限制,所以我认为,这段时间北上资金的提升,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国内资金到了香港之后,再回来继续投资A股市场的结果。

  这两个趋势都在发生,但我认为,这一轮股市上涨更多仍然是由我们国内自己的资本在推动,无论是国内,还是取道于香港的北向资金,都在推动整个市场的上涨。

  观察者网:您的导师罗伯特·席勒教授强调“叙事”对经济的驱动作用。当前关于中国经济的“叙事”出现分化:官方叙事和民间叙事会有偏差,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信心。从行为经济学角度,您认为应当如何构建一个既实事求是又能提振信心的“新叙事”,来提振大家对中国经济的信心?

  朱宁:上个月刚在美国跟席勒教授见过面,我们还讨论过这个话题。过去五年我也对这个话题有过很多思考,也非常赞同席勒教授对于叙事的巨大影响力的剖析。

  在我的印象里,他的核心观点之一就是,叙事是有非常强的塑造力的,一种叙事形成之后,会对人的想法、人的行为、经济的运行产生很大的影响;第二,叙事是有很多不同的部分,各部分越充分越有说服力,这个叙事就越能够打动人;第三,叙事可能会因为很多偶然的事件发生比较大的改变。比如,我们说十年前,买房就是赚钱的叙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,助推了房价的上涨和泡沫的积累,但是由于疫情、房产金融红线等原因,“买房就赚钱”的故事已经被逆转。

  第一点,在过去两三年的时间里,为什么经济信心和预期有点疲软?有的时候可能是我们的认知和预期存在差距,可能经济本来并不差,但是我的心理预期更好,造成落差;或者我们营造了一个比较乐观的预期,但如果没有实现预期目标,或者消费者的体感不同的时候,反而对于信心的负面冲击和影响会更大。所以,我也特别认同刚才你讲的,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实事求是,无论是统计数据还是增长目标,尽可能从事实出发给出预期,这样能够让民众感受和预期之间不会出现认知差或体感差。我觉得这点对稳定信心非常重要。

  第二点,可以从改变或者调整叙事来提振信心。这一点,我觉得我们政府其实已经也在做了。9月的阅兵,DeepSeek和宇树科技,以及最近A股市场的走稳、中国企业出海的全球化,这些方面确实让我们意识到国家强大起来了。过去两个月我在美国也感受到了中美之间的发展落差,真觉得在中国生活既安全又很便利,而且很便宜。这种不同角度的认知内容和叙事,组合在一起更容易让大家信服:中国经济从中长期而言,有韧性,有发展,这也非常重要。

  第三点,影响信心和预期的一个原因,是大家有了钱也不敢花,而是要把钱存进银行里。因为,很多人担心,我以后生了病怎么办?老了退休没有钱怎么办?小孩交不出学费怎么办?这里我们需要通过行动改变“叙事”,给予老百姓安全感。

  从疫情之后我就一直在积极呼吁,我们必须要在社会福利保障体系上面做更大的投入。如果真的能够说服大家,不用担心健康、养老和小孩教育问题,就可以让老百姓愿意消费、敢消费,那就会对经济的增长带来很大的推动作用。

  我们过去的很多财政支出都花在了“铁公鸡”、建设高铁、机场、海港上,这些基建非常重要,拉动了经济,为我们普通老百姓提供了廉价的公共服务。但是,当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了中高收入水平,如何能够在医疗、教育、养老这三个最重要的社会保障体系给予更大的投入?比如,提高城乡居民退休金,尤其是以前领新农合的农村居民的退休金,从每月200块增加到300块,这对于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和刺激消费,都会有非常直接的影响。

  以上这些方面,还需要我们从整个政策思路上的转变,或者在财政投资偏好上做出调整。这些领域我们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工作。这些加总在一起,会使得大家更加相信,中国经济的未来前景光明,我相信一定能起到改善经济的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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